9月22日下午，陳佳好（化名）的親屬在他的遺體前。

下午3點，近乎絕望的家屬踹開了重癥監(jiān)護室的門，發(fā)現陳家好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溫度。

胡艷艷直到下午3點鐘才看到5歲的兒子陳家好（化名）。重癥監(jiān)護室里，她捧著孩子的臉，聲撕力盡地喊他的名字。假如沒有臉上那道傷痕，陳家好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。

那是一道從臉龐延伸到下巴的刺眼傷痕，是那場車禍造成的。22日早上8點53分，河南省商丘市睢縣一輛幼兒園校車與貨車相撞。

下午5點，睢縣縣委宣傳部召開新聞發(fā)布會，對事故進行情況說明：事故中，共有13人受傷，包括雙方司機和1名老師共3名成人，以及10名孩子。

傷者中，已有包括陳家好在內的兩名幼兒在醫(yī)院搶救無效死亡，另一名幼兒為一名女孩。

事故

陳家好的父親陳光輝說，校車每天8點10分左右到家附近接孩子，車上有老師照顧。

22日上午，明黃色的校車準時到達，如果沒有發(fā)生事故，孩子應該在9點左右到幼兒園。

上午8點40分左右，校車自東向西行駛，與一輛自北向南行駛、運送蔬菜的小型貨車在泰山路與振興路交叉口發(fā)生劇烈碰撞。

一名目擊者告訴新京報記者，“當時我遇到一個熟人，正在路口聊天，突然就聽到很大的碰撞聲，看過去的時候，貨車已經側翻在地，貨物灑了一地，校車被沖撞到一邊，娃娃亂哭。”

網友發(fā)布的現場視頻顯示，兩輛車在快速行駛過程中發(fā)生碰撞，力度很大，校車側面被撞出明顯凹陷。在撞擊發(fā)生時，校車靠后位置的右側車窗，疑似有人被彈出。

22日下午，在泰山路與振興路十字路口中間位置的事故現場，仍然可見灑了一地的碎玻璃，路面上一片油漬，彌漫著刺鼻的汽油味。

據新京報記者了解，與校車沖撞的貨車來自河南民權縣。22日下午，貨車車主的一位朋友專門從民權趕到睢縣看望貨車司機，他說，“朋友本來到睢縣送貨，也在事故中重傷。”

“誰能接受就這樣沒了”

事故發(fā)生的時候，胡艷艷正在上班。直到9點半左右，她接到鄰居的電話，“你快來醫(yī)院吧，校車撞了，我看到了你家孩子。”鄰居的孩子和陳家好在一個班讀書，同坐一輛校車上學、放學。

胡艷艷趕到醫(yī)院時，孩子已經被送進重癥監(jiān)護室。家人陸續(xù)趕到，他們從早上9點半一直等到下午3點，“醫(yī)生一直說在搶救。”

下午3點，近乎絕望的家屬踹開了重癥監(jiān)護室的門，發(fā)現陳家好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溫度。

陳光輝的四叔說，“一周前，我還看到家好活蹦亂跳來我家里玩，誰能接受就這樣沒了？”他說，他還留了新摘的柿子，想著等孩子回老家給他吃。

胡艷艷和丈夫陳光輝是睢縣尚屯鄉(xiāng)白莊村人，村莊距離縣城12公里，幾年前，他們靠著打零工積攢的錢，付了首付，在睢縣買了一套房子。

他們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，女兒六歲，讀小學一年級，男孩陳家好，今年五歲，在睢縣職工幼兒園讀中班。

陳家光輝的四叔對新京報記者說，他們小兩口一直在農村長大，學問也不高，在縣城沒有穩(wěn)定的工作，“兩口子以前在縣里打零工，兩個孩子在家里，成了留守兒童，他們在縣城買房子，就是想把孩子接到縣城，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。”

“平平安安送回家”

終于，趕在今年新學期開學前，陳光輝和胡艷艷借錢裝修了房子，把兩個孩子轉到了縣城讀書。

陳光輝的四叔對新京報記者說，“陳家好到睢縣職工幼兒園上學還不到兩個星期。”

這是一家口碑不錯的幼兒園。幼兒園大門北側的墻上掛有多個睢縣教育局頒發(fā)的民辦學校先進（優(yōu)秀）單位獎狀。

幼兒園張貼的簡介展板顯示，幼兒園創(chuàng)辦于1994年9月，是睢縣最早的社會力量辦學先進單位，共有教職工40余名，16間教室可供600多名學生就讀。

其資料中特別強調，“司機都具有五年以上駕齡，保證把您的孩子舒舒服服接回來，平平安安送回家。”

“這里老師教得多，孩子能學速算、美術、樂器，園里還管午飯，挺劃算。”幼兒園所在水口路上的一家小店的女店主稱，不少人選擇把孩子送進這家民辦幼兒園讀書，遠至周邊鄉(xiāng)村。

22日下午6時許，睢縣職工幼兒園大門緊閉，院內朝西停放著兩輛豫N牌黃色校車，外觀與出事校車相似。據周邊商戶介紹，事發(fā)后，幼兒園內所有老師、學生全部離開，全天并未正常開課教學。

“這么寬的路，怎么沒有紅綠燈呢”

陳光輝想不通，從家到幼兒園的路不遠，在有老師照顧的情況，“怎么就出事了呢？”

睢陽縣委宣傳部一位工作人員表示，他去交警隊看過出事的校車，“真結實，這么結實的車，怎么會造成這么大的傷亡？”

公開資料顯示，從2013年到2015年，商丘市針對校車安全問題連續(xù)制定相應規(guī)定，并進行了多次專項整頓。

就在去年的9月11日，商丘市交警支隊還開展了第四波“打非治違”（即整治校車）統一行動，內容包括“全面排查校車行駛路線，對校車經過的急彎陡坡、臨水等危險路段，缺少防撞護欄、防撞墻和減速帶、提示警告標識標牌等安全設施，存在嚴重交通安全隱患的，要立即報告政府，提出消除隱患建議，通報交通運輸部門。”

事故發(fā)生在城鄉(xiāng)結合部。沿著振興道一路向北，縣城的繁華漸行漸遠，直至行駛到振興路與錦繡大道的交叉口，十字路口設置的多列紅綠燈皆未使用，不少車輛行駛速度已超過路旁規(guī)定的60公里/小時。

再往北行數百米即為事故發(fā)生的泰山路與振興路交叉口，五條道路匯集于此，卻沒有設置一處紅綠燈。

負責該路段衛(wèi)生清潔工作的一名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說，“平時，這里車流量小，又位于城郊，車輛通行速度很快。”

“這條路交通事故都不知道出了多少起了，路寬道多，縣里還有各村的來的車都有，開得很野。”來往行駛的多位私家車、三輪車車主介紹。

陳光輝的四叔對新京報記者說，”假如有個紅路燈，也許就不會發(fā)生事故，這么寬的路怎么沒有紅綠燈呢？”

胡艷艷懊悔不已，她覺得在孩子上車前，應該看看車上有幾個老師，多少個孩子，孩子是否系了安全帶。

一位受傷孩子的家長同樣想知道，“車上一共坐了多少孩子，老師平時提醒孩子系安全帶嗎？”他認為，這些細節(jié)注意到了，也許事故不會造成這么大的傷害。

對于車上乘坐的人員數量以及安全帶的問題，睢陽縣委宣傳部在下午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表示，“這些問題太細，正在調查中，后續(xù)會公布調查結果。”

重癥監(jiān)護室里，胡艷艷握著兒子陳家好的手，聲撕力竭地喊著，旁邊的一位親戚抹著眼淚：“孩子的手早就涼了，捂不熱了。”